第21章

“贤侄不仅聪明，而且深明大义，都是明孚兄教子有方。”傅醒华大加赞赏。

邹明孚连忙谦虚几句。

“既然贤侄爽快，肯担大任，我也不客气了。咱们想掌握这个学校上哪些课？灌输哪些思想？教师有哪些？学生思想倾向如何，毕业去向哪里？最最重要的是，每年一次生徒大旅行，足迹遍布中国，调查中国各地山川地貌，风土人情，政治、经济、商业、社会无所不包，内容极为详尽。可以说是把华夏大地勘测一遍，从此中国对日本而言，一览无余，再无隐私秘密，许多情况连咱们自己政府也不掌握。贤侄如果能将每年大旅行的调查报告拿出来给咱们复制一份，对政府是大功一件。”

邹士夔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，答应说：“据我所知，书院每年将学生大旅行调查记录编辑成《大旅行志》、《深入内地》、《大陆漫步》等书册。这些调查报告每年印五份抄本，分别提交日军参谋本部、外务省、农商务省，东亚同文会、同文书院图书馆也各保存一份，供人随时取阅。我抄录一份带出来，不是难事。以后，我可以把学校一举一动，定期汇报给傅伯伯。”

“太好了！”傅醒华与邹明孚对视一眼，“贤侄在学校住得惯吗？与日本同学相处如何？”

“请恕我直言，家父强令我入读这所学校，实非本人志愿。整天在日本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过日子，如芒刺在背，度日如年。”

“真正难为贤侄。”傅醒华同情地安慰。

“为父知道学校环境不友好，但既来之则安之，不要抱怨。能让你进入这所学校，我费了很大心力。你不要再心猿意马，定下心来好好念书，好好与同学相处。”邹明孚教训道。

“在同文书院念书也不全然是坏事，日本人做事认真严谨，学习气氛浓，让我受益匪浅。虽说多数学生仇视中国，可不少日本同学对中国人还是友善的，我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。”邹士夔实话实说。

“贤侄一定要跟同学处好关系，日本人其实与中国人差不过，都注重老乡同学之谊。跟他们保持好关系，以后能为我所用，也未可知。”傅醒华提醒。

“一定要保护好自己，只有你周全，才能报效国家政府。千万小心，不可让咱们的意图为日本人所知。”邹明孚叮嘱。

“对，贤侄，你还是学生，我不会压太重的担子给你。书院情况，能得就得，不能得不强求，一切以你安全为重。只是有一方面，日本人当中的**活动，希望你务必想尽办法，获得有关信息，这才是重中之重。”

“日本人跟咱们一样，也**，是咱们同道。蒋委员长说得对，日本人只是皮肉之患，**才是心腹之患。”邹明孚附和说。

当时中国积贫积弱，列强环伺，日本人灭亡中国的狼子野心从来没断过。他们吞并东三省，对华北虎视眈眈，到处搞事。有识之士都认为，中日之间必有一战。邹士夔那一代人具备强烈的危机意识与救国情怀，都愿意为国家效劳，所以他对傅醒华提出的要求没有抵触，欣然接受。可是，让他监视日本人当中的**活动，就为难了。虽然不了解具体哪个人是**，可他知道日支反战同盟是**领导下的组织，而他就是其中一员。想想好笑，傅醒华的要求竟然是让他自己出卖自己。

“日本**是反对侵华的，这次被开除的学生就是因为在一。二八期间书写反战标语散发反战传单而被捕的。咱们应该把目标对准日本军国主义，而不是**。”邹士夔争辩说。

“日本人要咱们土地，**要推翻政府，他们是一样的。你年纪轻，阅历浅，不懂政治，切不可受人蛊惑，误入歧途。”邹明孚连忙出声训斥。

“不要怪他，年轻人有热情，有冲动，是好事，以后会成熟的。看贤侄现在的样子，多像当年的你我啊！”

“想了解同文书院的情况，我可以帮忙。可想知道其中**活动，恕我不能从命。他们活动极其隐蔽，我无从获知。”邹士夔撂挑子。

傅醒华转头向邹士夔说：“你不妨做个有心人，说不定就能看出端倪。傅伯伯不会让你白干，贤侄你看，从今以后，我每月支你十元津贴，只要你递一份报告就行。”

说完傅醒华从衣兜里掏出十块钱，硬塞入邹士夔手中。当时上海一个普通工人的月薪不过二十元左右（因行业上下浮动），要养活全家老小3口人。十块钱已不算小数。邹士夔为难地说：“傅伯伯，钱不钱的，等我做完再说，这样无功受禄不好。”

邹明孚从旁劝道：“士夔，你就收下吧，这是你应得的，况且你母亲还时不时要从你身上刮钱。”

邹明孚指的当然是他亲生母亲，看来母亲拦路向邹士夔要钱的事，父亲也略有耳闻。邹士夔想想也对，收下钱，道谢退出客堂，上楼去给亲娘请安。

自打邹士夔记事起，亲娘就常年瘫在床上，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。卧房内吊顶电扇吱吱呀呀盘旋，卷起小风，吹走一股霉味。卧在床上的亲娘蜷曲如猫狗，瘦骨嶙峋的躯体盖在毛巾被下，她伸出白骨一般的手爪，撩去额头上的乱发，由于常年不见太阳，她肤色苍白如纸，好似僵尸一般。丫头小凤正一勺一勺喂食，亲娘斜倚在高枕头上，呼吸急促，胸口一起一伏，喉头发出呼噜噜的痰音。

见邹士夔进来请安，她满脸嘲讽地开口说：“又回来啦，你回来总没有好事，又来要钱。我上辈子真是作孽，欠你父子两人。”

“父亲打电话要我回来见傅伯伯，否则我不会回来。”

“傅醒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，跟你爸两人一天到晚鬼鬼祟祟，不知道谈什么。想当年，傅醒华被满清衙门通缉，临逃难的时候来我这里拿走三十块大洋，到现在提都不提，瘪三，无赖，小人！”